[双邪]流放(二)

流放/被流放的他


前文

前两章合并成(一),这是第三章。

五章完结,快了。

标 # 号代表另一条时间线


03.

一剑封禅失踪了。

护士按照以往查房的时间推开病房门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,床铺十分整齐,没有被人躺过的痕迹,窗户大开着,夏日早晨微热的风吹了进来,带来一股蓄势的热意。她原本以为一剑封禅只是去草地上散步,所以把药放在了桌子上就离开去查下一间病房,但是到了中午和晚上,桌子上的药物未动分毫。

护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慕少艾,后者正在各个病房里巡视,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未显出十分惊讶或焦急的样子,只是在手中的病号板上划去了一个药物,点点头表示知道了。

“没病吃什么药呢?”慕少艾伸出手去揉小姑娘的头发,后者把视线从皮球移到药师的脸上,看到长眉清俊的温柔药师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
“他会回来的,不用担心。”

一剑封禅走的第一天,“人邪”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医院。

“吞佛童子!他去找吞佛童子!”

“剑雪无名!他去找剑雪无名!”

“剑雪无名就是吞佛童子!”

“吞佛童子就是一剑封禅!”

众人围在草地上,推推嚷嚷地坐成一团,中间站着一个半边长发半边秃顶的人,他亦或是她,穿着半边裤子半边裙的病号服,扯着嗓子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。人邪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,他孤僻,总是独来独往。病人们对于人邪大多存着好奇又敬畏的心,不敢太过靠近,却又被其吸引。即使他们的神智在常人看来不太清醒,但依然沉迷于对神秘传说的臆测与塑造。

慕少艾在打开的窗前,含着自己的烟斗,将病人们的对话一一听进耳里。 

 

#

“你可以先填一下这张表格。”

“我没有抑郁症。”

“总是要走完这个流程的。”

一剑封禅看着面前被蝴蝶君和公孙月称作药师的慕少艾,又看了眼被递过来的纸张,从笔筒里抽了枝笔随手勾选起来。

“蝴蝶君说,是你自己要求来这儿的?”慕少艾声音温和,白发白眉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老者,但是细细瞧他的面容,又年轻得像是一名青年。

“嗯。”一剑封禅将纸张翻了个面,“我脑子有问题。”

“哪里有问题?”

“它里面藏着另一个人。我会时不时失去一段记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你失去的那段记忆就是你成为另一个人的时候?”

一剑封禅抬起头看了一眼慕少艾,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张,好像在思考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?”

“我记得我跳上了一个火车,去往北边一座雪山探险,等我再醒过来时,我躺在一个小旅馆里,浑身是血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‘他’杀了人。”

“‘他’是谁?”

“吞佛童子。”

#

 

谈无欲挑起了眉,脸上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,但又不是特别惊讶。公孙月与他相交数年,自然看出了里面蕴藏了她所不知道的算计。他翻着桌子上的书,眼镜后的凤眼闪着锐芒。

“你想问吞佛童子?还是一剑封禅?”

公孙月说:“一剑封禅是不是吞佛童子?”

“吞佛童子,是一个很抽象的形象。”谈无欲停顿了一下,“你可以是吞佛童子,我也可以是吞佛童子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但是最后能成为吞佛童子的,只有一剑封禅。”

“那剑雪无名呢?”

“这是一个特别久远的计划,我不能透露给你太多。”谈无欲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,“你既然已经准备安定,这些事情就不要太过详细地了解。”

“我过去的罪孽,不是几年就能洗清的。想要帮助一剑封禅,不单单是偿还数年前的恩情,也是因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。”

谈无欲沉默下来,公孙月的这句话像是自述又像是直戳他心脏的长剑。

公孙月说:“剑雪无名已经死了,但是一剑封禅却在疗养院里遇到了他。”

“我们查了监控,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。”

“如果是吞佛童子杀了剑雪无名,那他又为什么来找一剑封禅?”

谈无欲沉默半晌,指尖在书封上轻磕,公孙月看到用软笔书法写的书名,《一莲托生品》。

“剑雪无名,是一剑封禅的替代品。”

谈无欲低声说。

 

#

“为何来此?”

“治病。”

“何处不适?”

一剑封禅点了点自己的脑子:“这里。”

剑雪无名眨了眨眼,他有些拿不准一剑封禅是否在开玩笑,但他只是顿了一瞬间,又开口道:“这里的人大多被亲人丢弃在这里,他们遗忘了过去,也失去了未来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一剑封禅,你与他们不同。”剑雪无名抚摸着蹭在他脚跟处的母猫,“你为何将自己流放在这里?”

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,交谈的时候从来没有触碰过这个话题,这似乎是一个禁忌。跨过去,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关系便可能会发生变化。

一剑封禅靠在围墙上,靴子后面是那个猫洞:“‘他’必须死。”

“你不是‘他’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一剑封禅似笑非笑地看着剑雪无名,“你看不见,所以不知道我的双手沾满鲜血。”

“既已忘却,如何确定?”

“你一无所知,又如何确定?”

“因为吾才是吞佛童子。”

一剑封禅看着他:“你不是,别再提了。”

剑雪无名问:“为什么?”

一剑封禅说:“说你不是便不是,你是剑雪。”

剑雪无名道:“吾是剑雪,吞佛不在,做你自己。”

 #


一剑封禅在一个巷口抽烟,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,嘴角猩红一闪一灭。

现在已经是七月天了,逼仄阴潮的巷子里仍然回荡着蒸人的热气。他在城市里游走,像是在找人,又不像在找人,几乎走遍了苦境的每一处角落。一剑封禅控制着自己的睡眠,将睡眠的时间压到最少,好在他没有再出现记忆断连的情况。这看上去似乎很奇怪,只有在北域他才会出现记忆断层的情况,但是他在那里总共呆了不过短短数月。

他将烟嘴丢到脚下踩灭,从巷子中走了出去。

凌晨五点的街道,少有行人,偶有早点摊贩支起架子,摆出一碗碗冰镇的绿豆汤。一剑封禅不饿也不渴,他嘴里的烟味还没有散尽,泛着微微的涩意。他掏钱买了一碗绿豆汤,在路旁坐了下来。

蒸熟的糯米,蒸软的绿豆和些许薏仁躺在碗底,一长块冬瓜糖和几粒冰糖正在缓慢地融化,红绿丝和薄荷叶浮在最上面,颜色清透好看。薄荷的味道恰到好处,绿豆与糯米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。一剑封禅在这个摊位上吃了一顿早饭,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准时准点的早饭了。

他看见餐车旁边的小贩在整理自己的竹篓,小贩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铺在地上,又从竹篓里拿出几个还站着露水的莲蓬。

荷花还未完全开放,莲蓬却已经出现在小贩的摊前。

一剑封禅很自然地想起了那头别扭的头发。

剑雪无名像是忽然降落在他面前,再许下下次来取竹箫的承诺后,又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一个多月。对于剑雪无名,一剑封禅除了自己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之外,便一无所知。

一剑封禅看着莲蓬,小贩察觉到了与路人截然不同的深沉目光,精明的脑子让他拿了几个捧到这个阴沉的男人面前。

“先生,要来几个莲蓬吗?刚从塘里摘得,还带着泥。”

一剑封禅将目光从莲蓬移到小贩的脸上,这是一个年轻人,五官平淡无奇,穿着蓝色T恤,短裤,踩着一双布鞋。

“生死三步中。”

小贩停在了三步远的地方,表情有些茫然,但出于生意还是执着地询问:“先生?要来两枝吗?”

一剑封禅看着对方手中的并蒂莲蓬,烦躁的心绪一股脑地涌上,他丢钱到小贩的手里:“东西放下,人离开。”

小贩拿着钱放下莲蓬走了,背起自己的竹篓一步三回头地离开,嘴里嘀咕着“真是个怪人”。

一剑封禅将莲蓬揣在兜里,起身离开。他这次从疗养院出来什么都没有带,只带了一些钱和那把竹箫。他以为自己是在那里呆得厌烦,想出来喘一口气,但是当小贩将莲蓬递到他眼前时,他才忽然明白自己此次出走的意义。

他十分思念剑雪无名。

 

剑雪无名走过木桥,来到熟悉的围墙下坐了下来。今天天气不甚明朗,在连日的燥热后,将有一场雷雨驱散酷暑的高温。那只怀孕的母猫从洞里钻了出来,熟稔地爬上他的膝弯开始舔猫爪上的脏尘。

“一剑封禅已经消失四天了。”蝴蝶君忽然出现在围墙上,看着剑雪无名说。

剑雪无名没有说话。

“而你消失了一个多月。”蝴蝶君撑着头,“你究竟是人是鬼?”

剑雪无名仍是沉默。

蝴蝶君说:“这只猫快死了。”

剑雪无名看了他一眼:“为什么?”

蝴蝶君无趣地撇嘴:“你终于开口了。这还不明显?这猫脖子那么细,肚子那么大,肯定会难产。”

剑雪无名看着腿上的猫:“已成定局吗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蝴蝶君从墙头上跳了下来,母猫被他惊得一跳,瞬间消失了踪影,“你为什么来找一剑封禅?”

剑雪无名正要开口,墙头上又跳下来一人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那人先是看到了站在墙边的蝴蝶君,嘴里叼着的烟还没燃尽,然后又看到了坐在墙边的剑雪无名,“……你又是怎样了?”

剑雪无名站了起来:“言出必行。”

一剑封禅蹙起眉头:“你脸色很差。”

蝴蝶君看了看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,识趣地转身离开。

剑雪无名说:“吾的箫呢?”

一剑封禅将烟在墙上摁灭,“啧”了一声,从包里拿出一把箫,剑雪无名看见里面还有一朵并蒂的莲蓬。

一剑封禅将两个都拿了出来:“都给你。”

剑雪无名问:“为什么给我莲蓬?”

一剑封禅说:“没有为什么,我想给你。”

剑雪无名摸着竹箫上自己的名字:“为何离开?”

一剑封禅看着他:“去找你。”

剑雪无名挑起眉毛:“你不知道我的住处,从何处找?”

一剑封禅挑起他的绿色发丝捻在手里:“想找总会找到。”

他们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,剑雪无名把箫插在衣服口袋里,他上衣的口袋很深,竹箫只露出一小截在外面。他将并蒂莲蓬捏在手心,从其中一朵里面挖出莲子。一剑封禅站在旁边看着他拨弄,终于忍不住去触碰剑雪无名那头别扭的头发。

在世间漫无目的游走数年的一剑封禅忽觉前方有了尽头。

远方有乌云滚滚而来,远处有闪电划过。剑雪无名有所觉地往天边看去。

总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破美好的气氛。

一剑封禅看见蝴蝶君出现在转角,指了指剑雪无名,又指了指他,最后比了个只有他们两人看懂的手势。

一剑封禅方才舒展的眉心又蹙了起来。

“在这里等我。”

“吾要同行。”

“这是私事。”

“吾要同行!”

“……牛性固执,随你吧。”

一剑封禅投降般地耸下肩膀,他总是犟不过剑雪无名。他在说出随你二字后便停在了原地,他以为剑雪无名会跟上来走在他身旁,所以安静地等待了几秒,在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时发现剑雪无名脸色惨白,一手无力地撑着围墙,几乎要跌坐在地上。

一剑封禅瞬间冲了过去,剑雪无名晕倒在他的怀里。

二十分钟之前,有人敲开了慕少艾办公室的门。

他拿着把羽扇,面色温和:“你好,我来找剑雪无名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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